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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時間流逝,平穩而且安靜,讓大部分人幾乎忘記它的存在。
 
  很神奇,明明它就一直在身邊,不曾離開過的。
 
  但鐘擺依然擺動,滴答滴答,規律地左右搖擺。
 
  被忘卻的不代表不曾存在,註定會到的還是會降臨。
 
  除非欺騙神,不然祂所決定的一切都會實現。
 
 
  「這是圖裡卡公司剛剛傳來的合作草案,請過目……唔!」站在上司身旁的艾琳突然感到一陣暈眩,眼前天旋地轉,疼痛不已,讓她差點站不穩。
 
  在一旁,艾琳的上司見狀,「怎麼了?身體不舒服嗎?」她問,視線從公文上移開,看著撫著太陽穴的秘書。
 
  「不,沒事。只是頭痛復發。」艾琳馬上搖搖頭,強壓下痛楚,勉強勾了勾嘴角。
 
  「又是頭痛?那個不是困擾妳很久了,要不要去看個醫生?」
 
  「不用,等等再吃個止痛藥就好了。謝謝。」艾琳道,「公司現在這麼忙,我再缺席也不好。」
 
  但就如上司所說,頭痛已經困擾她數個月了,最近更有全身痠痛和貧血的跡象。其實她在前些日子有去看過醫生,診斷出來是普通的流行性感冒和操勞過度。再那之後她也有在注意自己的身體狀況,但這些症狀還是層出不窮,甚至有越來越頻繁的跡象。
 
  「真的不行就不要勉強,不然還有珍可以幫妳檔一下。」
 
  珍是之前新雇的秘書助理,現在還在起步階段,理所當然地是由艾琳在帶她。
 
  近日公司的經營蒸蒸日上,為了應付更多的事物,上司乾脆新聘一個人,也順便分擔艾琳的工作。
 
  「對於她,我還不太放心。」
 
  聽到這句,上司反而笑了,「妳不要太嚴格把人家給嚇走了。好啦,妳先去忙吧,我有事再叫妳。」
 
  「好的。」
 
  艾琳回到自己位子後從隨身包包裡拿了顆止痛藥,並和坐在對面的珍說了她去一趟茶水間。只是沒有想到才剛踏出去一步,整個人就無力的往前倒。
 
 
  等到艾琳再回神時,她身處在一個她不知道的世界。
 
  「這裡是哪裡?」
 
  一片黑暗,沒有盡頭,有的只是濃厚的血腥味。很神奇的,艾琳不覺得那味道刺鼻,沒有伸手遮蓋口鼻,反而大大地吸了一口。血液的味道讓她小小地興奮。
 
  在她還沒搞清楚狀況時,黑暗中傳出了一個老太太的聲音:「夫人,還需要加水嗎?」
 
  「加水?」甚麼加水?
 
  「好的,請稍等。」
 
  想搞清楚聲音是從哪裡來,艾琳轉身一看,這才看清楚自己在哪裡。
 
  一個碩大昏暗的紅色房間,地板上全都是一片一片的紅,看起來像是拿顏料潑上去那般不規則,而她全身一絲不掛地泡在大浴缸裡頭。在浴缸裡的不是清水,而是鮮紅色的液體!
 
  當下艾琳隨即聯想到都是血,這時一陣彷彿可以撕裂空氣的尖叫從上方的黑暗中傳來,接著一滴、數滴,到最後像是用水桶倒下來的血液全部淋在她身上。
 
  「是誰!是誰這樣做的!」
 
  把倒在臉上的液體抹掉,艾琳馬上爬出浴缸。一被如此對待,驚嚇轉為怒氣,也不顧自己光著身子,艾琳朝著上方扯著嗓子質問。
 
  回應她的卻不是蒼老的聲音。
 
  「不是妳命令她們這樣的嗎?」
 
  那是宛如幽靈般,迴盪在心裡的冰冷。
 
  先是一個,接下來許多聲音蜂擁而上,其中還有哭聲。
 
  同時她也看到了跟她講話的「東西」們──骨瘦如材、顏色深灰的人形怪物們,但它們沒有眼睛、牙齒,鼻子只是兩個在臉上小小的洞,就像電影中的異形。
 
  見到她們的當下艾琳著實地被嚇著,但馬上恢復鎮靜。其實她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它們了,最近這幾個月,在夢中越來越頻繁地看到它們──就跟頭痛一樣。剛剛的老太太也是。
 
  依照經驗,她每次夢到這些東西,後面自己的結局都會十分淒慘,而且一定以死收場。她曾經夢過被毆打、鞭打、被侵犯、關進冰庫凍死、火燒身體、餓死,甚至是身體的肉被咬下,各式各樣的酷刑和虐待,一次比一次痛苦。
 
  「對啊,因為妳我們全死了。」
 
  「好痛苦!妳知道全身血液流光的痛嗎?」
 
  「妳知道全身被刺穿的感覺嗎?」
 
  「不然體驗一次如何?」
 
  身邊的場景眨眼間轉換,艾琳定神一看,她正被一個駝背的老婦人強硬拉著走。她的力氣很大,艾琳怎麼樣都沒辦法掙脫。
 
  「放開我!快放開我……啊!」話還沒說完,老婦人使力一甩,將她丟到一個巨大的洞中,過大的力量還害她撞到背和後腦。
 
  「難得見到到了這邊還可以大吼大叫的女孩呢。」老婦呵呵地笑了,佈滿歲月痕跡的臉浮出醜陋的笑。她手扶著帶著無數尖刺的鐵門,艾琳看一眼馬上知道她在哪裡了。
 
  「不要……拜託不要!」
 
  「事到如今說甚麼都沒用了喔,小姑娘。」
 
 
  一名女性的聲音從下方傳來。她知道,那是決定她生命長短的聲音:「管家,再加點水。」
 
 
  「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──」
 
  磅!
 
  鐵門關上的瞬間,艾琳只覺得全身無比疼痛,痛得她連尖叫都卡在喉嚨間。全身的血液從被穿刺出來的洞中汨汨流出,全身沒有力氣移動,只能無助地感覺生命一點一滴的流逝。
 
  漸漸地,眼前又恢復一片無盡黑暗。
 
 
  「不要!」
 
  猛然睜開眼,艾琳不受控制地大口喘氣。吸進鼻腔內的是濃濃的消毒水味,讓她差點嗆到,順了順呼吸後她環視四周,自己在純白的病房中,隨身包包在一旁家屬躺椅上。身旁一個人也沒有,整個空間十分安靜。
 
  真要說聲音,只有窗邊淺色系的窗簾隨著夜風吹撫不斷飛起的布料拍打聲。從窗口的地方還可以看到碩大的滿月。
 
  完全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會躺在醫院的病床上,但多少猜得出來原因。最後有記憶的地方是在辦公桌前,當時正要去茶水間倒水,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倒下,就這樣被送到醫院了吧。
 
  而這段期間內她在夢中又被殺了一次。
 
  盤旋在艾琳腦袋裡的都是剛才的恐怖經驗。全身上下還帶著些許疼痛感,彷彿那些粗大的尖刺還插在自己身上一樣。
 
  除了那個刑具──她記得叫鐵處女,還有那些灰色的東西們也讓她心有餘悸。只要一想到自己被如此骯髒噁心的東西抓著就讓艾琳起雞皮疙瘩,更可怕的是它們的臉,只是想起就不舒服。
 
  「唉呀,晚上好。」
 
  一個輕靈的聲音窗旁傳入她耳裡,艾琳立即轉頭。不知何時,除了她以外空無一人的病房內多了一名少女。
 
  少女長得很可愛,她捧著茶杯,一雙祖母綠的大眼睛對著她眨眨眼,只可惜皮膚太過蒼白。
 
  但這些不是重點,艾琳很確定剛才沒有任何人進入房裡,幾分鐘前她看窗邊也沒有人,那少女是怎麼無聲無息地進來的?
 
  「妳是誰?」
 
  被社會訓練出的警覺心讓她不敢太過大意,即使對方只是個小女孩。
 
  「噢,對呢!還沒自我介紹,請原諒人家的無禮。」少女輕輕地把茶杯放在病床旁邊的小木櫃上,接著漂亮地行禮,「人家叫巴托里˙伊麗莎白。妳應該聽過吧?」
 
  豈止聽過,艾琳一聽聞她的名字,身體馬上一震。自稱伊麗莎白的少女看她的反應,笑道:「看來妳認得出人家是誰呢,真好。那妳也猜得出人家來的目的吧?」
 
  「等等,我用那東西的代價已經付了吧!甚麼都沒欠了啊!而且我才用不到幾個月,根本不到一年,為什麼妳還會來!」艾琳極努力地不讓害怕爬上自己的表情,但她藏在被褥底下的手早就不受控制地發抖。
 
  但伊麗莎白卻給了她訝異的答案。少女歪了歪頭,骨碌碌的大眼轉了一圈,思考過後才道:「嗯……人家不知道呢,人家也是接到通知才來的喔。」
 
  「甚麼通知?」
 
  「妳壽命將盡的通知。」伊麗莎白重新拿起茶杯,退到窗邊,小小地啜一口後才繼續道:「人家呢,只負責在妳最後一刻飽餐一頓。至於那些『孩子們』是來找妳的喔。」
 
  伊麗莎白指指艾琳身邊,一隻隻深灰色的手從病床底下伸出。恐懼使她根本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,只能眼睜睜看著。緊緊抓著病床的把手和床單的手臂們一用力,撐起許多張艾琳不想再看到的臉。
 
  這次它們是跨越了夢境那層似有似無的邊界,來到了現實。
 
  「不要……不要過來!」艾琳說出這句話、想要抵抗時已經太晚了,那些「東西們」先是扣住她的四肢讓她動彈不得,再來一個個爬上病床。每張瘦得不成人形的面孔都對著她。
 
  「真對不起呢,為了自由,要妳當人家的替身。」透過它們之間的空隙,伊麗莎白的聲音輕輕地傳過來。
 
  那嗓音彷彿浸泡過廉價劣酒,溢滿苦澀的味道。
 
  這一句話吸收的瞬間,艾琳釐清為什麼這些「冤魂們」會找上她。
 
  即使如此,依然太晚了。
 
  它們像是沒聽到艾琳高喊伊麗莎白就在它們身後,一心一意地想爬上她的身體。一個接著一個,占據病床上每一分空間,同時也壓得她疼痛不已。
 
  它們在夢裡還沒有重量的,在這裡即使手臂瘦得像根竹竿,還是有實質的力道。
 
  喊叫聲在其中一個幽魂掐住她的脖子那刻便軋然停止,僅剩下連求救都不成聲的單音。
 
  視線逐漸模糊不清,傳進腦袋裡的只剩下它們的怨恨,和自己的心聲交錯回盪。
 
  「好痛……好痛……」
 
  我也好痛啊……
 
  「為什麼要殺掉我……」
 
  為什麼我要死在這裡? 
 
  「巴托里˙伊麗莎白,我永遠饒不了妳!」
 
  我該恨誰才好?
 
  「究竟要殺妳幾次才能讓妳死透……」
 
  我不想死啊!
 
  咯啦──
 
  接著,銹鐵的味道飄入鼻腔……
 
 
  伊麗莎白看著在殺了艾琳後瞬間消失的幽魂們,這才放下流轉著剩餘幾滴茶液的杯子。
 
  感覺到保護結界解除的魔法波動,同時,濃厚的血腥從她身上飄散開來。
 
  坐在病床上,伊麗莎白輕輕抱起眼神沒了焦聚的艾琳,像名母親似的讓她頭靠在自己肩膀上,表情溫柔,綠瞳卻閃著隱忍已久的食慾。
 
  張開薄唇,牙齒輕輕地壓在對方白淨的頸部,稍微一用力,夜行種族的尖牙輕而易舉地刺進了肉裡,吸取皮肉底下讓她無比渴望的液體。
 
  所謂人類的生命便如此簡單地流逝。
 
  填飽肚子,伊麗莎白才滿足地離開,讓已經沒有生命跡象的屍體躺回病床上,並且替她闔上了眼。若是忽略小小的齒洞,艾琳在此刻就像普通地睡著了一樣。永遠不會結束的沉沉睡著。
 
  沉浸在滿月的銀光下,伊麗莎白朝著待在角落等待、一身黑衣的來者勾起美麗的笑容:「麻煩你了。」
 
  黑衣人踏著無聲的腳步到艾琳身旁,手輕輕一勾,一顆淺灰色的小球浮了出來。在他手上還有另外兩顆深灰色的小球。
 
  簡單的手續過後,黑衣人消散在空氣中。
 
  純白的病房內瞬間沒了活物的氣息,取而代之的是死亡的寂靜。
 
 
  距離晨曦,還有好一段時間……
 
 
  【完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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